第46章 人命啊,犹如草芥
当看到徐昭时，黎璃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她就那么看着徐昭。
久远之前的记忆，在此刻涌入脑海。
她记起来了。
剑山下，他们一起长大。
那段岁月，是风，吹来朵朵天云，他们一起在剑山下修炼，朝看云海，暮看晚霞。
阳光总是明亮耀眼，使人影无处藏身，哪怕是悲伤难过的日子，湛蓝如洗的天空也不带一丝云彩。
那是属于年少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但，它们终将留不住，终将化作尘埃，沉淀在人一生的长路上。
收回思绪，黎璃手忙脚乱的擦掉泪痕，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
徐昭一步跨出，便来到黎璃身侧。
看到黎璃浑身的伤痕，眉头微皱，“来迟了一些。”
说罢，单手虚抬，运转灵力落向黎璃。
这股力量实在让人惊异，当场就让黎璃有了明显的反应。
全身的淤血尽退，那青一块紫一块的伤迅速好了，四肢百骸像是在被锤炼，体内骨头亦莹白发光。
对这一切，黎璃恍若未觉。
她抬着头，一直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青年。
第一眼，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站在她面前的，还是记忆深处的那张面容。
但若多看两眼，就会发现，青年有着太大的变化。
双目犹如星空般深邃，身躯修长挺拔。
有种如渊渟岳峙的气质。
深不可测。
疗伤结束后，黎璃站起身，侧过脸，不再看向徐昭。
她，差点要了他的命。
又有何颜面再出现在他面前。
徐昭沉吟片刻，问，“你，可有想起来？”
黎璃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丝丝愁苦。
随即摇头，轻声道：“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可我…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对不起……”
黎璃声音很悲伤，摇头往后退，眼眶发红，似乎随时都能掉下晶莹的泪水。
徐昭轻轻叹了口气。
昔日旧友想不起来自己。
或许是彻底忘了。
而他，却能第一时间感觉到她陷入危险的境地，如同心灵感应。
最终，徐昭转身离开。
什么话都没留下。
黎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目悲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
直到徐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她依旧停在原地。
不是不想认。
是不能认。
不敢认。
她已经没有脸面，也没有资格留在他身边。
留下，只会给他带去麻烦。
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如独行。
他日，再相见。
黎璃抬头望向天空，缓缓闭起眼睛，再睁开，眼中神色由悲转喜。
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徐昭有他的事要做。
而自己，也得去解决“毁了剑心”时发生的一些事。
夕阳下，一道人影拉的很长，怀中抱着一把剑。
单人独剑。
发丝轻扬。
待到整座春风城再次归于平静时。
一个戴着獠牙面具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
正是之前那面具男子。
看着脚下的断肢残骸，闻着冲天的血性味，男子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神色变态般的沉醉。
短暂的沉默后，他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重情重义，却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一些。”
“那一剑，究竟是什么招式呢？”
思索片刻，男子压了压脸上的面具，向上看去，半空中卷起阴云。
“注定是阴雨连绵的天气啊。”
说着，面具男子伸出两指，凌空划下光痕，是两行小字。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两行小字下，五个大字异常引人注目。
屠城者，徐昭。
“春风城、青笠亭、闻木阁，都对你无可奈何，我就不相信，这北源界的万万人，亿万人，就没有一人杀的了你。”
嗡。
空间扭曲，面具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徐昭离开了春风城。
城外，陆涛一直等着他出来。
见人出现，眼中浮出亮光，声音有些兴奋，“前辈！”
徐昭点点头，没有说话。
天空似乎是要下雨，阴云压的有些低，空气里带着水气，给人沉沉的压抑感。
徐昭停了停，看着陆涛，淡声道：“走了。”
“前辈，春风城出事了对吧，我闻到了好大的血腥气。”
“我本来要进去看看，可是前辈你让我等在城外，我就一直等着。”
“前辈，春风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死人了吗？死的人多吗？”
“……”
陆涛跟在身边，喋喋不休的问着。
徐昭神色平静，回了一句，“确实出事了，整座城的人都死了。”
陆涛当即停住脚步，瞳孔骤缩。
“都死了？！”
“谁能屠了整座城的人？还是春风城？”
徐昭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我杀掉的那个人，肯定不是罪魁祸首。”
无怪乎徐昭不解，他去的时候，只见到对黎璃下杀手的秦林，并没有见到面具男子。
所以，徐昭只知道秦林当了别人的剑。
却不知道握剑的，是何人。
走了不多时，半空中漂起小雨，绵密一片恍若针线穿梭在天地之间，沾湿了两人的鼻间。
陆涛整个人晕乎乎的，仍旧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屠了满城人，如此行径，与魔何异？”
陆涛看着徐昭，突然问，“可他为什么要屠满城人？”
徐昭脚下一停，沉寂一瞬，缓缓说出两字，“仇恨。”
黎璃杀了那人的妹妹。
他一定是为了复仇，所以才不择手段。
“仇恨？”
什么仇？什么恨？
陆涛仍旧想不明白。
但，并没有追问下去。
一是徐昭反应淡淡。
二是，知道太多，对自己没好处。
“整座城的人就这样死了，人命啊，犹如草芥。”
片刻后，陆涛感叹道：“需知，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雨水顺着徐昭的剑鞘划下，滴答在地面上。
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被水花连着，雨打在上面不断溅落迭起。
这时，徐昭突然开口，“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陆涛脸上闪过一抹意外，似乎没想到徐昭会接话。
想了想，他又点了点头，“前辈说的在理，是我天真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这个世界的生态，便是你不杀人，人便杀你。
在遇到徐昭之前，他每天都在刀尖上讨生活。
万物为刍狗，生命一如既往地廉价。
他实在不该有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