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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两日所剩的余米熬粥,滋味不见得属上乘,荒郊野岭,亦是难得。
显然云仲今日心境甚好,熬罢粥后捧碗,慢条斯理吹凉,笑盈盈朝吃瘪的李福顺看去,后者呲牙欲要发作,但掂量掂量方才那震人心魄的剑气,只得悻悻扭过头赌气,不看自家这位藏着掖着不实诚的师兄。三境对上二境,倘若仅有一两回马失前蹄,倒还尚可容忍,接二连三未能取胜,对从来颇为争强好胜,很有些自负的李福顺而言,仍觉灰心丧气。
步映清却并没顾着喝粥,而是坐在原地,挺直腰背闭目沉思,且已然是将右手搭在刀柄处,时而蹙眉时而失神,像是在琢磨方才阵仗甚大的一剑。
从前只晓得拔刀砍人的步姑娘,终日在云仲李福顺这两位武痴耳濡目染下,也开始琢磨如何令砍人这事,更为得心应手,且只凭刀鞘里越发炽盛的刀光,云仲目光稍稍扫过,便知道方才二人交手过招,对步映清而言益处极大,甚至能使其心性越发圆满。
一路以来厮杀甚多,尤其天公台与诛杀游僧两件事,于步映清而言,无疑是有欲速不达的意味,即使是当下境界越发凝练牢固,但如何说来,身在这片世间江湖,论资历步映清也不过是初出茅庐,尚不如李福顺见多识广。尤其多年学刀,又因其家世性情稍显霸道,杀伐气竟全然不弱于练刀男子,甚至犹有过之,虽能于生死时强行使神通拔高两分,长此以往,心性有缺,难免要入得歧路去。
因此云仲今日出剑平和随意,既出于昨夜睡了个安生觉,心思随之平稳,又有那么点不足道来的善意,不论是对步映清,还是对李福顺,一视同仁,皆有好处可取。李福顺触类旁通天资极高,定然能由打这一式气谷宗剑气悟出许多来,而同样步映清也可借此剑气一观,消磨去些许杀气。
“气谷宗剑气,若落在我那师父眼里,没准要批几句只重细枝末节,气魄不见得能入眼,但这一手化腐为奇,死灰复燃使剑气源源不绝的本事,着实不容易见,头回见这般用剑的。”
“想来当初山兰城里,竹哨里头引动赫赫风雷的纵横剑气,同样是以这等本事,锱铢必较,不愿放任一丝一毫残破剑气,重重相叠,才有的那般声势,只是可惜当时危局,实在无暇细品,都离渴死不远,哪还顾得上品茶。”
一提山兰城,云仲神色就不如方才,大概是又想到那位以身饲城的姜白圭,李福顺与步映清皆是将这话后头半句的低落听到耳中,就算连输几阵心境稍不如意的李福顺,都有那么点拉不下脸皮,别别扭扭将脸扭向云仲方向,自个儿盛了满满一碗米粥,像是要将气撒到眼前米粥上,顾不得烫嘴,狼吞虎咽吃了个肚圆,而后才是不情不愿开口。
“我说师兄,你这窥剑的本事如此强,片刻之间就将人家宗门那点不能道明的底细摸出个大概来,这份本事,怎么都能在天底下修剑之人里排进上上乘,怎么没听吴大剑仙时常夸赞两句,不是溜须拍马,只说这份天资,我可比不上。”
才从体悟方才剑气中回神的步映清同样好奇,云仲似乎从来都是将不成器的徒弟挂在嘴边,甚至凭其自嘲,说是身在南公山中本事天资垫底,但今日只是手捏竹哨,就能学个气谷宗剑气精妙处的五六分,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一句天资稀松寻常。
可云仲却还是神色清汤寡水,古怪笑了笑,“我何时说过我在剑术剑道上的本事垫底了,大师兄可都说过,假以时日接过师父衣钵,没准二三十个春秋内,南公山就能出第二个大剑仙,到那时你俩既不能叫我师兄,也不能叫我云少侠,再不济扣去个大字,叫一句云剑仙不丢人。”
不去理会李福顺吃苍蝇似存心挖苦的神色,也不在意步映清脸上收敛不住的古怪笑意,云仲撂了碗箸,将眼前火堆里的干柴抽出几枚,减去几分火势,这才淡然道来。
“真要是在用剑上毫无丁点的天赋,我师父在我这,大概永远都只是位寻常的茶馆掌柜,怕是等伤势痊愈过后,就悄无声息从镇子上离去。我大抵也会如镇子当中许多汉子那般,出苦力攒银钱讨婆娘生娃,再见自家儿女生娃,也或许岁数再长些,腰里挂着把不知从哪捡来的破剑,扒在江湖的门槛前朝里头张望几眼,没准还要搭上些不可承担的本钱,最好是能剩下一条命来,可不论如何,凭我这身生来像个荒田,长花长草偏偏不生稻麦粟豆的经络,断然是见不到乡间只存于话本里虚无缥缈的修行道。”
“师父从来不看好的,实则是我这性情。你李福顺,你步映清,或许都用不了多久,即可从这枚竹哨里悟出气谷宗看似细枝末节,实则却为根本的独到剑气是怎么一回事,我自然也能看出个大概,宋前辈这枚竹哨,压根就是将字拆为一横一竖,借此让人能够窥见传承根本,可要放在以往的我手里,八成是要犹犹豫豫,生怕所悟有错漏,或者误入歧途,时隔许久都不会递出这剑。”
“若我生性不是这般别扭,而是如几个师兄那般,何至于境界不上不下,剑也没练个脱胎换骨。”
才吃了一碗米粥,云仲就端起烈酒,灌酒两口,瞧着步映清神色有变,顿时失笑,朝姑娘晃晃酒坛,意思并非是借酒浇愁,而是一时嘴馋,咽下两口酒后使袖口随意擦擦嘴。
“师弟,我生来驽钝,学东西向来是不快的,连学堂里头的周先生,都曾直言我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定性太浅,心思太杂,悟性马马虎虎,却难以补救其余两样,甚至愚笨到不知道怎么讨心上人喜欢,以至于落得现如今,应当做的事未曾做好,应当留的人不曾留住,如今念头通达,倒是打算换个不那般累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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