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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长卿见状立刻将炭盆飞快地撤走,双目始终谨慎地观察着杜淑,直到她咽气后许久,才气喘吁吁地后退了半步,浑身伴着大汗淋漓的虚脱——如果不是当初在刑场上就已知道杜淑的背叛,他今日能否抗拒得了她的花言巧语?苻长卿只知道自己不会改变救回安眉的初衷,却不能确信自己会不会动恻隐之心。
他并非不能理解杜淑、或者说是蠹虫们的信念;恰恰是因为自己经历过生死,也在黑暗中体味了从痛苦到绝望的过程——不过短短一个月,他便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安眉,那么不难想象如果换做漫长的三百年光阴,自己又会酝酿出多深的执念。
不断钻营的蠹虫或者强硬冷酷的法家,也许本身就是残忍与执着的一体两面。
苻长卿怅然走出刑房,从庭中汲了一桶井水胡乱泼在自己的头脸上,又一气喝下好几大口,才算稍稍消解了周身可怕的燥热。接着他却忽然察觉到脖子上出现异样的濡湿,这令他在心中低咒了一声,泄恨似的将口中剩下的水吐在地上,皱着眉伸手拭了拭紧抿的双唇。
跟着他拎了半桶水回到刑房,揭下贴在安眉额头上的醒魂咒,将那张符纸与寄存着安眉魂魄的柳木一并烧成灰,又将灰烬拈在一碗水中细心调和,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安眉面前。刑房里空气闷热,因此在杜淑离魂后安眉的肉身并没有立刻僵硬,苻长卿轻轻托起安眉的下颌,解开勒住她唇齿的布带,用拇指撬着她的牙关将那一碗符水和柳木灰缓缓灌进了她的口中。
当碗中水尽,他一直动作平稳的手指方才遽然颤抖起来,令粗糙的陶碗落在地上摔成了几块。充满期盼的墨黑色眼珠再一次被泪水蒙住,苻长卿终是忍不住从胸腔中发出一声闷闷地哽咽,低头将脸埋进了安眉的肩头。
开通天庭,使人长生。三魂七魄,回神反婴。灭鬼除魔,来至千灵……醒魂咒的符水汲取了蠹虫的精气,带着柳木灰中的魂魄渗进了安眉的四肢百骸。须臾之后,便听安眉的喉头开始咯咯作响,她的胸口终于再一次有了起伏。苻长卿闻声立刻又惊又喜地抬头盯住安眉苍白的面庞,直到她口中逸出一丝痛苦的呻吟,茫茫然张开眼睛。
“大人……”她的视线散乱,望着苻长卿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确信,被布带磨到溃破的嘴角轻轻抿了抿,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大人,是你吗……”
是他,当然是他!被她豁出性命也要救起的人,怎么会不是他!苻长卿双唇颤动着张开,想竭力念出安眉的名字,喉间的刀创却对他报以一阵毫不留情的剧痛——这份疼痛生猛而真实,竟使苻长卿笑逐颜开,也令安眉茫然的脸在他的泪眼中越发模糊起来,于是苻长卿只好凑近了安眉的脸,直接用自己的双唇来回答她,好使他们再也不会错失彼此。
是我,是我。
他的长睫扫过安眉扑闪的睫毛,鼻尖轻轻蹭过她柔软的鼻翼,双唇终于也印上她的,用这两个字不停地辗转作答,不惜借眼泪蛰疼她唇角细小的伤口,只为了一遍一遍地要她明白——上穷碧落下黄泉,今后由生到死的每一世,他都不会再放开她。
第五十三章
“大人……”安眉在苻长卿缠绵的亲吻下呢喃了一声,下一刻竟倏然闭上双眼,再度陷入了昏迷。
苻长卿惊了一跳,慌忙伸手试探安眉的呼吸,直到确信她的鼻息悠长而平稳,这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是了,如今她的身体中只剩下一分魂魄,当然会这样脆弱。苻长卿小心翼翼地将安眉从刑具上解下,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一路走进刺史府的后堂内室。豫州刺史府内到底已经换过一任主子,因此室内的布置虽与往日大致相同,细微之处却也有了不少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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