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吃完这顿饭,他坚持开车送我回家。
路上,他突然开口:“其实我那时候根本没搞懂什么是喜欢。”
“你是指六年级那场‘选妃大会’?”
“对。”他轻笑一声,“我只是觉得……如果能把‘喜欢’排个序,就不会迷茫了。”
我想了想,问:“那现在呢?”
他微微眯了眯眼,目光穿过挡风玻璃,落在远处模糊的霓虹上。
“现在才发现——”
“能被排序的,都不是真正的喜欢。”
话音未落,他忽然从西装内袋摸出一张卡递给了我。
“拿着。”
我瞥了一眼,是张信用卡的附属卡。
“怎么,想包养我?”
“你就别和我客气了。”他侧目看了我一眼,“就你写小说那点稿费,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给自己放个假,满世界玩一圈”见我不吭声,陈亦轩继续道,“就算我借你的,等你小说大卖,再还我就是了。”
我没有再推辞,收下了这张卡,但我也同时做出了决定,找个机会再还给他。
陈亦轩将我送到了小区门口,便开车离开了。
望着汽车猩红的尾灯消失在细密的秋雨中,或许是秋雨伤怀,我又记起更多关于陈亦轩的旧事。
记忆中,他并非一直都这般玩世不恭。
至少在高中到大学的很长一段岁月里,他曾真切地、热烈地爱过一个人。
那个女孩叫安雨萌。
小安身材高挑,五官明艳,像是从青春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她是校舞蹈队的台柱子,从小拿奖拿到手软,跳起舞来既轻盈又充满力量感,整个人仿佛会发光。
而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2011年的校园艺术节——
陈亦轩死缠烂打整整一周,终于说服我翘课去看。
那天我装病骗到假条,穿过大半个城市赶到他的学校。他早早帮我占了最前排的位置,整场演出他都坐立不安,时不时低头核对节目单,手心全是汗。
直到舞台上灯光暗了一瞬,再亮起时——
一个穿着白色拉丁舞裙的少女跃入光中。
她的裙摆像蝶翼翻飞,修长的双腿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踢踏都精准踩在节奏上。全场男生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陈亦轩突然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嗓音发颤:“快看!那是我女朋友!”
我斜眼瞥他:“真的假的?”
“现在是假的——” 他眼睛里像烧着两簇火,“但迟早是真的。”
“你知道她名字?” 我故意刁难。
“安雨萌,高一(二)班文艺委员。” 他答得行云流水,还补了句,“她喜欢茉莉花茶,讨厌葱姜蒜,练舞时习惯用红色发圈。”
好家伙,连人家练舞时的细节都摸透了。
我忍不住笑了:“行,等你追到了,这顿饭我请。”
——这话要是别人说,我八成会觉得他在吹牛。
但他可是陈亦轩。
这顿饭,陈亦轩让我等了整整一个学期。
最后不是我请他,而是他们请我。
“雨萌,这是刘岩。” 陈亦轩笑着揽住我的肩,郑重其事地介绍说,“我哥们儿,过命的交情。”
听到过命两个字,我又想起小学时,他骑自行载着我一起栽进沟里那段往事。
安雨萌伸过手来,指尖纤细白净,“你好,老听亦轩提起你。”
她的声音甜得像化不开的蜜,转头就黏进陈亦轩怀里,“宝宝,今天吃什么呀?”
陈亦轩捏她的鼻尖,笑得见牙不见眼,“听你的,想吃什么咱们就去。”
二人旁若无人地腻歪,我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大庭广众,注意点社会影响。”
安雨萌冲我狡黠地吐了吐舌头,陈亦轩则大言不惭:“以咱这颜值,走哪儿不是赏心悦目?”
话是这么说,他俩到底还是收敛了些——毕竟还穿着校服,当街搂抱属实不太像话。
“要不要去吃日料?” 安雨萌拽了拽陈亦轩的袖口,“学校后街新开了家店,听说很棒。”
“走!” 陈亦轩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牵紧她,“今天咱们仨,不醉不归!”
——像是为那段青春,郑重其事地打了个结。
那是我第一次吃日料。
狭窄的和风包间,墙上挂满五颜六色的御守,风铃被空调吹得叮咚响。清酒微苦,烧鸟串油脂焦香,寿喜锅咕嘟咕嘟冒着泡。隔着蒸腾的热雾,我故意问陈亦轩:“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到底怎么骗到手的?”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安雨萌已经笑倒在榻榻米上:“哈哈哈……还是你哥们儿……了解你……骗……”
她笑得眼泪都溢出来,断断续续地锤陈亦轩的肩膀。
陈亦轩无奈地冲我耸肩,小声嘀咕:“我家傻媳妇儿,笑点忒低。”
安雨萌瞬间收住笑,狠拧他胳膊:“你才傻!”
紧接着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白了陈亦轩一眼:“谁是你媳妇儿?”
看着他们又闹作一团,我摇摇头,默默夹了片肥牛蘸生鸡蛋液——真鲜啊,鲜得人眼眶发酸。
饭后我本想溜,陈亦轩却死活拽着我不放。
于是我只好把这个电灯泡当到底,“舍命”陪他俩去逛公园。
谁让我和他是过命的交情呢。
傍晚的篮球场人声嘈杂,我们经过时,一颗球突然滚到陈亦轩脚边。他随手捡起,站在界外信手一抛——
“唰!”
空心入网。
场边女生一阵惊呼,陈亦轩得意地冲安雨萌挑眉,下一秒就被她拧住耳朵:“再让我看见你在别的女生面前耍帅——”
“就怎样?” 他痞笑着凑近。
安雨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就把你,和篮球,一起锁进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