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晨起寿春

自古以来，战场从不会因人心宅厚仁善便网开一面，“慈不掌兵” 这句古训，乃是历经血火淬炼沉淀出的至理。徐世绩与裴行俨久经沙场，在刀剑相向的生死关头，为求活命，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单雄信轻咳一声，面上绽出爽朗笑意，率先打破了凝重的沉寂：“懋功，你一路奔波赶来，刚坐下便投身这战事谋划，着实辛苦了。” 说着，他微微探身，一把抄起酒壶，往空盏中斟满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推到徐世绩面前，“清水寡淡哪有滋味？还是这酒水最能解乏，先饮一盏，再说说你所为何事而来，咱们一同参详商议！”

徐世绩回过神，抬手抄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如火焰般灼烧着喉管，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着盏沿残留的酒渍，目光深邃得如同幽寒的深潭：“此次星夜兼程赶来，实因一件心腹大患。前些日子收降的俘虏里，有几人表面顺从，言行举止却多有可疑之处。若不及早处置，一旦战时他们里应外合，我军腹背受敌，后果将不堪设想！”

单雄信听闻，猛地挺直身子，腰间佩刀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裴行俨眉头瞬间紧锁，眼中警惕之色一闪而过。徐世绩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神色凝重道：“但若无确凿证据便贸然动手，反而会激起降卒哗变，此刻行事必须慎之又慎。”

刘长宏指尖不紧不慢地轻叩着案几，双目微眯，略作思索后，神色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事无需太过担忧，我已有一策，不出两三日，那些心怀异志之徒，必定会乖乖就范，翻不出什么风浪，只需如此这般……”

三人听闻，不约而同地倾身凑近，目光灼灼地盯着刘长宏。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投下阴影，他压低声音，将计策缓缓道来。然而，随着讲述的深入，三人皆是眉头微蹙，面露思索之色。毕竟这计策既没有严刑拷打逼供的凌厉手段，也不似以厚禄收买人心那般直白干脆，听起来过于迂回曲折，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它能奏效。只不过凭借着刘长宏平日里的谋算能力，众人一时也无人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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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城，福顺客栈，天字客房内。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温柔地洒落在青灰砖瓦之上，将其染作一片暖金。骤雨已然停歇，檐角还垂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青石阶上，发出清脆声响。

林元正翻身时，锦被悄然滑落肩头，窗外传来更夫收起梆子的吆喝声，混着远处早市的嘈杂人声，在寂静的晨光中悠悠荡开。连日奔波的疲惫，让他昨夜睡得格外深沉。

林元正起身下榻，仔细检查了床榻暗格、窗棂机关 —— 那些昨夜随手布置的防窃装置，此刻都完好无损，保持着原样。见此情形，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看来这家地处闹市的福顺客栈，倒还能谨守本分。

林元正轻轻推开雕花窗门，清冷的晨风裹挟着露水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晨光穿透薄雾，将寿春城的青瓦白墙染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市井间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息。

可惜眼下还需在此多留几日，马匹得调养到腿脚利索，才能继续赶路。想到还要在城中盘桓些时日，林元正弯腰打开墙角的青布包裹，从中取出一袭洗得微微泛白的月白色直裰。宽大的衣摆垂至足面，他腰间随意系上一条褪色的青布绦，又将头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支木簪。对着铜镜整理仪容时，特意将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如此一来，褪去英气的眉眼间，倒真增添了几分书生的文弱与书卷气息。

忽听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紧接着，一声温婉的呼唤隔着雕花木门传来：“郎君 ——“尾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伴随着话音，铜环叩门声轻得如同柳絮落地。

林元正指尖顿在发间，心中暗忖：好一声吴侬软语！尾音婉转如春水漾波，软糯得能掐出蜜来。

他整了整衣领，抬手推开雕花木门。晨光倾泻而入，昨日见过的翠衣丫鬟正端着鎏金铜盆立在廊下，蒸腾的水汽裹着皂角清香扑面而来，铜盆边缘还缀着的几朵并蒂莲，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丫鬟垂眸福了福身，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晃：“郎君昨夜歇得可好？这是新打的温水，掺了花瓣，提神醒脑。“她将铜盆稳稳搁在檀木架上，青瓷碗里泡着的帕子浸透了晨露般的凉意。

在丫鬟服侍着净面时，温热的帕子拂过脸颊，林元正忽然微微愣神。镜中倒映着丫鬟低垂的眉眼，恍惚间竟与家中林清儿低头研墨的模样重叠。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半旧的香囊，那是秦怡亲手绣的并蒂莲，针脚虽不细密，却满满缝着担忧，也不知她们在家中是否安好……

“郎君，今日这一身长衫衬得气质斐然，倒真像个游学的才子。“丫鬟将铜镜轻轻转了个角度，眉眼弯弯，“外头晴得正好，可要去街上逛逛？“

这温柔问询惊散了满心牵挂，林元正定了定神，对着铜镜整了整衣领，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廊外晴空：“既如此，便劳你引路。只是这寿春城内，可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去处？”

丫鬟将铜镜妥帖收好，腕间银铃轻响：“郎君算问对人了！刚修缮好的城北玄元观，供奉的老君像精美非常，八公山脚下的农家，用山泉水煮的寿州黄芽最是清甜。”

她忽地压低声音，眼中泛起笑意，“若郎君喜热闹，南市的酒肆午后便有胡乐表演。前日新来的粟特乐师，弹起琵琶来声声都勾人魂魄，很是精彩。”

林元正抬手从腰间钱袋摸出一块碎银，指尖轻叩着递过去，笑道：“今日便劳烦小娘子领路。这寿春城哪处最值得逛，还得靠你多指点。“

碎银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丫鬟耳尖微微发烫，双手接过碎银福了福身，轻声应道：“郎君放心，包管让你逛得尽兴。“转身时发间绢花掠过他衣摆，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寿春城中，林元正身着月白色直裰阔步在前，衣袂在微风中轻摆。左边的林安身着短打劲装，腰悬佩刀，右边的丫鬟于莲香手持团扇，翠色襦裙随着步伐轻晃。

“林安，武轩人呢？” 林元正望着繁杂的坊肆街口皱眉问道：“昨日入住后便不见踪影，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林安垂手侧身，筹措片刻道：“回郎君，武轩昨日一进客房便倒头沉睡，被褥都未展开。今早去敲门，里头只传来几句嘟囔，说是连日赶路筋骨酸痛，想多歇半日。”

“看来他也是疲惫至极，那便任由他歇息。稍后我去看看他……” 话音未落，林元正突然噤声，目光紧盯着迎面而来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