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断水
暮秋的巴尔干半岛笼罩在硝烟之中,君士坦丁堡的大理石街道上,凝固的血痂与碎石混作暗红色的泥浆。
唐军的乾武大炮阵列在金角湾畔,青铜炮管因持续发射而发烫,蒸腾的热浪扭曲着远处坍塌的狄奥多西城墙。
那曾被拜占庭人视为神佑屏障的三重城垣,此刻已化作蜿蜒数里的瓦砾堆,断裂的石柱上还残留着基督教圣像的斑驳痕迹。
“报——!”一名传令兵踉跄着撞进中军大帐。
“我军第三十七次冲锋被击退后,敌方又有新的援军从色雷斯方向涌来!”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震得牛皮帐篷簌簌落尘——是联军用投石机进行的报复性还击,飞溅的碎石砸在帐外亲兵的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秦怀道猛地起身,腰间玉带撞得帅案上的青铜令箭叮当作响。
这位承袭胡国公爵位的将领,此刻俊朗的面容因焦躁涨得通红:“十万发炮弹!工部员外郎在长安拍着胸脯说,这些火药足够夷平君士坦丁堡!”
“可看看现在!”
他抓起案头的羊皮地图狠狠摔在地上,标注着进攻路线的朱砂红在君士坦丁堡处戛然而止,宛如一道未愈的伤口,“整整三十天,我们的粮草消耗了七成,火药库存只剩半月之数,拿什么去跟陛下交代?”
帐内二十余名将领噤若寒蝉,唯有烛火在众人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角落里传来锁链轻响,被俘虏的拜占庭贵族正蜷缩在铁笼中,他染血的紫色长袍与笼外唐军将领的明光铠形成刺眼对比,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帐顶悬挂的唐隼战旗。
“秦将军,且消消气。”
吴天岩慢条斯理的转动着手中的象牙筹算,这位征西大将军指甲缝里还沾着前日审讯俘虏时留下的血污,“您看这沙盘。”
他屈指弹动几枚代表敌军的黑陶棋子,“自城墙崩塌那日起,整个西方世界都在沸腾。”
“威尼斯的商船载着热那亚的佣兵,匈牙利的轻骑兵踏着保加利亚的土地集结,他们不是为某座城池而战——”
筹算重重敲在代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银质模型上,“而是在捍卫他们所谓的上帝与荣耀。”
“荣耀?”秦怀道冷笑,剑锋般的目光扫过帐外堆积如山的敌军尸体,那些穿着锁子甲的躯体上,半数还插着未燃尽的火箭。
“不过是群被教士洗了脑的疯子。”
“他们的妇孺都在搬运石块,孩童也敢向我们的火铳冲锋,这难道是正常的战争?”
“正是因为不正常,才值得警惕。”
吴天岩解开衣襟。
“当一个民族将死亡视为通往天堂的阶梯,常规战法便失去了意义。”
“你可知道高昌之战?当年麴文泰据守坚城,我们同样久攻不下,最后靠什么破城?”
“断水。”帐中有人低声接话。
“不错!”吴天岩眼中闪过寒光,“君士坦丁堡虽有地下水道,但维系全城的瓦伦斯高架渠早已被我们摧毁。”
“如今他们靠骡马从城外运水,只要截断补给线……”
“不可!”程处弼猛然站起,这位程咬金的嫡孙因激动而满脸涨红,“西方联军在城外布置了十二座浮桥,每座桥都有重甲骑士把守。”
“前日派出的八百子弟兵,只有十七人活着回来!”
空气瞬间凝固。
一名伤兵被抬过中军打仗,他的右腿齐膝而断,断口处还在汩汩冒着黑血——显然是中了敌军的希腊火。
“诸位请看。”吴天岩展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拉丁文绘制着君士坦丁堡的城防图,“敌军看似铜墙铁壁,实则外强中干。”
“他们的精锐骑士在城墙攻防战中损耗殆尽,如今冲锋的大多是临时拼凑的民兵。”
他的手指突然停在金角湾北岸,“但我们的真正危机,在于火药存量。一旦弹药用尽,面对那些悍不畏死的暴民……”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浑身沾满泥浆的信使滚鞍下马,怀中的密函封火漆印着醒目的“敕”字。秦怀道抢步上前,展开信笺的瞬间,面色骤变。
“陛下口谕:‘朕闻西方诸夷负隅顽抗,此乃天佑大唐,试吾儿郎锋芒,昔卫霍北击匈奴,未言艰辛,今君士坦虽坚,终是冢中枯骨。凡我大唐儿郎,当以必胜之心,建不世之功!’”
寂静如潮水般漫过整个营帐。吴天岩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颌:“陛下之意,是要我们毕其功于一役。”
“诸位可还记得《孙子兵法》所言?‘故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此刻的抉择,不仅关乎这场战役,更关乎大唐百年国运。”
程处弼突然拔出佩剑。
“某虽不才,愿领三千死士,夜袭敌军粮草营!若不能断其命脉,程某提头来见!”
“且慢。”秦怀道按住他的手腕,目光扫过帐中每一张年轻的面孔,这些与他一同长大的国公子弟,此刻眼中既有焦虑,更有跃跃欲试的豪情。
他深吸一口气,“传令下去:即日起,全军节省火药,每门大炮每日仅许发射三弹。”
“各营抽调精锐,组建百人敢死队,专攻敌军补给线。至于城内的水源……”
他看向吴天岩,后者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末将愿往!”帐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当夜,金角湾的海水被染成诡异的青绿色。
唐军敢死队乘着涂满桐油的牛皮筏,悄无声息的靠近君士坦丁堡的地下水道入口。
他们腰间的皮囊里,装满了从西域运来的巴豆粉末,这种不起眼的泻药,即将成为比火药更致命的武器。
与此同时,程处弼率领的骑兵在夜色掩护下,绕道黑海北岸,直扑敌军粮草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