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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暮春祠影
弘治三十四年暮春,滇西的“圣女祠”被湿热的瘴气裹着,檐角的铜铃被水汽浸得发锈,风过时只能发出“嗡嗡”的闷响,像谁在潮湿的洞穴里哼鸣。祠前的青石板长着层厚苔,踩上去打滑,石缝里嵌着些暗红的浆汁,是血混着胭脂树的汁液,用指甲一刮,黏得像未干的漆——和驿站地窖里的血泥,是同一种腥甜。
祠内的“圣女像”披着层薄薄的金箔,箔片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泥胎,像张被撕破的脸皮。像前的香炉里插着些奇形怪状的香,烟是诡异的淡紫色,闻起来有股迷迭香混着罂粟的甜腻,熏得人头晕。檐下“灵佑众生”的匾额被白蚁蛀了个洞,洞里掏出的木屑沾着点暗红,凑近了闻,有股和圣女像金箔下相同的腥气。
谢明砚站在祠外的芒果树下,果浆滴在他的粗布衫上,黏得像胶水。他望着进香的山民,喉咙发紧:穿筒裙的妇人把银饰往“献宝台”上放时,指节在发抖;戴竹笠的老汉给“圣女”磕头,额头磕出的红痕里还沾着香灰;连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都被母亲按着脑袋,往功德箱里塞铜钱,眼里的恐惧像被雨水泡过的纸。
这月圣女祠丢了六个年轻姑娘,都是村里公认“灵秀”的,祠祝说她们“被圣女选中,飞升成仙”,可勐板寨的老祖母在祠后涧水潭里,摸到了半只银镯子——是她孙女阿侬的,阿侬腕骨细,镯子总往下滑,她特意在镯身缠了圈红藤,藤结上还沾着点阿侬的头发。此刻老祖母正跪在潭边,用竹筒舀水,水瓢里晃出的倒影里,她的白发像团乱麻。
“先生,你闻这香。”莲禾凑过来,鼻尖沾着点芒果汁,小手在鼻前扇着,“甜得发腻,像把蜂蜜拌着鸦片膏烧了。”她往祠内的“圣女殿”努嘴,声音压得像瘴气里的虫鸣,“那祠祝给李阿嫂递‘祈福符’时,符纸边角沾着点黄浆,我瞅着像涧水潭里的泥。李阿嫂说,她妹妹前天被‘请’去‘侍神’,今早祠里就挂了‘仙升’的幡,送回来的筒裙里,还裹着块没吃完的酸角糕——是妹妹最爱吃的,她总说酸角能提神。”
林羽靠在祠墙根,靴底碾着块从香炉里扒出的香头,焦黑的香灰下,露出点暗红的膏体,用指甲刮开,竟拉出细丝,像未干的血。“这祠祝眼神不对。”他往殿内瞥了眼,穿麻布长袍的祠祝正摸着个姑娘的银项圈,圈上的铃铛被他捻得发颤——是阿侬的,老祖母说这圈是阿侬出生时,她用陪嫁的银镯熔了打的。“刚才听那姑娘哭,说想求‘平安符’得先‘献灵’,年轻姑娘要留在这里‘侍神三日’,要是不肯,就被说‘触怒圣女,招灾厄’,拖到后殿‘净身赎罪’。”
祠内突然响起“咚”的一声鼓,惊得芒果树上的飞虫“嗡”地散开,撞在谢明砚脸上。莲禾猛地拽住他的胳膊,指尖凉得像涧水:“先生你看供桌底下!”供桌挡板后露出截红藤,藤上还缠着根银链——是阿侬的,老祖母说这链上的小铃铛,是阿侬自己用铜丝弯的。“那祠祝眉骨有颗痣!黑得像蚂蟥,跟驿站的驿丞一模一样!”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刚才他弯腰摆祭品时,长袍掀起来点,我看见他后腰的刺青,是只麒麟,跟土地庙庙祝胸口的纹丝不差!老祖母说,抓阿侬的人,耳后就有这记号!”
(二)密室囚女
三更的瘴气浓得化不开,像灌了铅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谢明砚三人贴着祠墙往“圣女殿”后墙摸,墙缝里的毒藤勾住了莲禾的裤脚,藤尖的刺上沾着点暗红的液汁——是血混着树胶。林羽用铁链撬开后墙的暗锁,“咔嗒”一声轻响,惊得祠角的夜猴“嗷”地叫了声,窜进密林,带起的瘴气扑在脸上,又湿又腥。
圣女殿最里侧的神龛后,帷幔动得蹊跷,像藏着活物。幔缝里露出点蓝布——是阿侬那件筒裙的料子,老祖母说她总爱用靛蓝染布,染三遍才够深。莲禾蹲下身,指尖戳了戳神龛下的青石板,边缘有新撬动的痕迹,缝里卡着支骨簪,簪头刻着朵山茶,是个叫岩香的姑娘的,她上月来求子,人没了,只留下这簪子,说是她男人用麂子骨给她磨的。
“他们说‘侍神’的地方在‘圣窟’,我刚才听祠祝跟护法说‘新选的几个灵秀,能换十匹好马’。”莲禾扒开石板边的苔藓和落叶,露出个铜环,环上的锈被磨得发亮,挂着点棉线——是阿侬筒裙上的,老祖母说这线是她用木棉纺的,结实得能拴住牛。
林羽深吸口气,铁链猛地发力,石板“轰隆”翻起,一股腥甜的霉味涌上来,像打翻的胭脂盒泡在烂树叶里,呛得莲禾捂住嘴直咳嗽,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掉。谢明砚举着火折子往下照,石阶陡得像架梯子,每级都沾着黏液,滑溜溜的,像是涂了层血,血里还缠着点发丝,是年轻姑娘的,又黑又亮。
地窖里的油灯忽明忽暗,豆大的光把十几个竹笼照得像排幽灵。笼里的姑娘们有的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抱着些残破的衣物;有的趴在栏杆上,指节抠得发白,竹篾上留下深深的月牙痕。靠里的笼里,阿侬正用骨簪划着竹笼,簪尖都磨秃了,见火光亮起,她突然直起身,眼里的红血丝爬满了眼白,像张裂开的蛛网:“是……是先生?”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扯着嗓子疼,“他们说……说我们是‘圣女的替身’,等‘祭神节’就把我们绑在祭坛上‘血祭’……其实是想把我们卖到缅甸当奴隶……”她猛地指向角落,那里堆着堆干草,草缝里露出只绣花鞋,鞋面上绣着只孔雀——是岩香的,她男人说她绣的孔雀,尾羽能开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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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祠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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