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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思阁的月光碎成银箔,斜斜切过积尘的朱漆窗棂,在青砖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谢明砚的狼毫笔杆轻叩石墙,笔锋在蛛网间划出半弧,墙缝里嵌着的碎纸片簌簌掉落——那不是萤火虫残壳,而是被碾成齑粉的科举准考证「浮票」,每张残片边缘都泛着焦黑,朱砂点着的「沈」姓考生座号早已晕成血斑,像极了多年前贡院棘墙上被箭矢射穿的血手印,至今仍在他噩梦里渗着铁锈味。
「是蓝艾汁。」沈砚冰指尖蘸起窗台暗褐色痕迹,凑近月光时腾起淡淡青烟,袖口褪下的旧伤在微光中泛着青白,如同一道凝固的泪痕。她的喉结微动,想起青禾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腕骨:「砚冰,若在贡院闻到苦杏仁混着艾草香,立刻用银簪刺向第三根肋骨...」话音未落便被呛血打断,此刻这股气味卷着毒雾袭来,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触及「至公堂」匾额时骤然屏息——「公」字最后一捺被人用裁纸刀剜去,露出夹层里的青铜算盘,算珠上凝着的徽墨尚未全干,蜿蜒如未干的血线,正是今科会试「糊名誊录」时,誊录官用来篡改试卷的专用墨汁。
谢明砚的指节叩在算盘框上,十二档珠子突然自动跳转,檀木珠子相撞声里,三长两短的节奏与贡院值夜梆子声分毫不差,却在第四声短响时多出半拍——那是青禾在义学里教他的「错格」暗号,暗指试卷被篡改过三次。他的心跳陡然加速,猛地拽住沈砚冰手腕,却在触及她袖口平安结时浑身僵住:那绳尾缠着的半片蓝艾枯叶,叶脉间的虫蛀痕迹竟与他藏在笔筒里的舞弊针据碎片纹路相同,连叶缘那道月牙形缺口都如出一辙。「这是...」他的喉间发紧,想起青禾临终前塞给他的锦囊,里面除了避虫矾,还有半片带齿痕的枯叶,此刻在月光下竟与沈砚冰的枯叶拼成完整的蓝艾叶。
弩箭破空声如夜枭长啼,擦着砚台飞过,箭头钉入梁柱的瞬间,绑着的纸团绽开——竟是今科会元的墨卷,宣纸边缘还沾着未干的糊名浆糊。「大学之道」四字的「之」字缺角处,露出活字模的木纹裂痕,与三个月前贡院仓库失窃的那套模子分毫不差。沈砚冰的钩链已缠住二楼横梁,借力跃上时,月光在匾额后投下佝偻人影:那人披着簇新的主考官朝服,胸前补子上的九蟒四爪绣工精湛,膝头却压着青禾生前耗尽心血整理的《科举防弊十二策》,朝珠上挂着的火漆印泛着冷光,正是谢明砚追查半月、本该藏在誊录司密室的「朱卷专用印」。
西墙暗格在双钩相触的青光中轰然洞开,陈年樟木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露出堆叠至顶的朱卷木箱。谢明砚的狼毫笔杆「当啷」坠地,笔尖在青砖上洇开墨痕,像极了青禾临终前在他掌心写「砚」字时的颤抖。最底层木箱贴着泛黄的「沈遇」封条,封条边缘的火漆裂痕呈蝴蝶状,与他在沈遇旧部处见过的火漆印完全一致。木箱缝隙间漏出的贡院专用棉纸,纹理粗得异乎寻常——他曾在舞弊卷残片上见过这种纸,是孙鹤年用来混淆视听的「二甲贡纸」,专门用于替换寒门考生的上等宣纸。沈砚冰的铁尺钩刺破封条时,箱盖弹开的气流带起尘埃,数百张换过姓名的试卷如雪花倾泻,每张卷首「糊名」处都留着半枚蓝艾指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荧光,像极了青禾义学里孩子们偷盖的艾草印泥。
「『砚冰亲启,沈遇之冤,在...』」谢明砚读出箱底血书残片,字迹在月光下显形时,喉间突然泛起苦杏仁味——木箱夹层渗出的香灰混着雪蚕矾,正是贡院用来防腐、却能致人哑疾的剧毒香料。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木箱时,沈砚冰已扯下腰间丝绦勒住他口鼻,丝绦上绣着的蓝艾花纹擦过他脸颊,带着她体温的余温。她自己却被毒雾呛得咳血,血珠溅在某张试卷的「誊录官」落款处,竟显露出细小的钩光密语:「朱墨三换,孙贼亲为」。她的瞳孔骤缩,想起青禾曾在她掌心写过「三换」二字,当时只当是防弊术语,此刻才明白是指试卷被篡改三次的铁证。
楼板传来朝靴碾地声,靴底的「慎思」二字铭文在青砖上压出浅痕。谢明砚旋身挡在沈砚冰身前,袖中藏着的断尺蠢蠢欲动,却在看见孙鹤年的瞬间攥紧拳头——老人穿着九蟒四爪的监临官补服,腰间金鱼袋随着步伐轻晃,里面露出的文牒边角,赫然盖着「沈遇通敌」的火漆印。孙鹤年指尖敲着拐杖上的「慎思」二字,铜铃在袖口发出细碎声响,像极了贡院考官们私下分赃时的算盘声,「你以为青禾是怎么死的?她跪在贡院门前那日,我让人在她药里加的,可是能让舌头烂成碎布的『朱笔毒』——那些血书,都是她用烂掉的舌尖舔着笔尖写的。」
沈砚冰的钩链「唰」地缠住孙鹤年咽喉,银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在触及他腰间金鱼袋时骤然僵住——那露出的文牒上,「沈遇」二字被朱砂圈住,旁边批着「通敌证据确凿,着即处斩」,落款竟是青禾的「防弊」私印。「住口!」她的铁尺钩刺破对方官服,锦缎裂开声中,孙鹤年从袖中抖出份卷轴,首页「沈砚冰 誊录司行走」的字迹旁,青禾的私印鲜红如血,「你以为自己是凭真才实学进的贡院?青禾为了让你接近我,亲自改了你的户籍文书,把『贱籍』二字涂成『军籍』——她甚至用自己的名声作保,说你是铁尺军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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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砚的狼毫笔杆重重磕在木箱上,墨汁泼在孙鹤年卷轴边缘,竟显露出底层的密文:「影卫有三,孙鹤年为魁,沈砚冰...」字迹在此处被利刃划烂,后面隐约可见「青禾饵」三字。沈砚冰的瞳孔骤缩,想起多年前青禾将铁尺钩塞进她掌心时,曾在她耳边低语, 柔顺的黑发拂过她后颈疤痕:「砚冰,若有日你看见朱卷上的蓝艾指纹,那便是我留给你的刀。」此刻她盯着卷轴上的「饵」字,突然想起青禾每次见她时,袖口总会多一道针脚——原来那些针脚不是补衣,是暗语,是「她是诱饵」的钩光密语。
「她当然知道你是孙鹤年的人,」谢明砚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贴身收藏的青禾绝笔信,信纸边缘的齿痕与沈砚冰袖口枯叶完全吻合,连撕裂的纹路都严丝合缝,「但她更知道,你每次替孙鹤年誊改试卷时,都会在『糊名』处留半枚蓝艾指纹——那不是破绽,是你给她的暗号。你用蓝艾汁代替印泥,因为蓝艾遇血显形,而孙鹤年的雪蚕矾毒,会让指纹在三日后消失无踪。」
孙鹤年的拐杖「咔嗒」裂开,露出藏在中空处的活字模,每枚模子上都刻着今科考生的姓名。「蓝艾指纹?」他咳出带墨的血,墨汁顺着下巴滴在补服上,晕开的痕迹像极了舞弊卷上的「改」字,「沈砚冰,你以为自己在替青禾收集证据?错了!你每次按在试卷上的毒墨,早就让青禾的肺烂成了浆糊——她临死前咳血的锦帕,上面的『砚』字根本不是写给谢明砚,而是『厌』字!她厌恶你,厌恶你身上的气息,却不得不把你当成棋子!」
沈砚冰的铁尺钩「当啷」坠地,与谢明砚的笔杆发出双重回响,惊飞了梁上的夜鸦。她想起青禾临终前塞给她的香囊,曾在深夜里反复嗅闻,以为是避虫矾的清香,此刻才惊觉那是贡院专用的「退墨散」——专门用来洗去朱卷上的错字,却需要用活人血做药引。谢明砚捡起香囊,发现夹层里藏着半片贡院浮票,票面上「沈遇」的名字被三次涂改,第一次改成「孙安」,第二次改成「李富贵」,最终变成了今科会元的姓名「周鸿儒」,每道涂改痕迹下都压着青禾的私印,像极了她绝望中留下的血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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