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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3章 赤林困局

大乾光汉五年七月,赤林城的争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一月,

来自东北二王的兵马已经将彭州整个东边封锁,

彻底切断了去往东北之地的道路,

而在南方,纥骨部的军队已经在京畿之地与彭州之间来回蚕食,已经占据了将近一半的地盘,

阴云笼罩在整个彭州,

所有人都知道,过不了多久,整个彭州将孤立无援...

被彻底切断与东北之地、京畿之地的联系,

而向西的雍州茂州等地,显然不值得信任。

更让彭州三司以及赤林军难以接受的是,

突如其来的大雪将整个春耕种下的粮食尽数破坏,能收割的不足两成,

在这等情况下,彭州的处境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赤林城,晋国公,也就是平西侯种应安,

此刻站在西边城墙之上,

看着远处绵延不绝的军寨,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在他身旁,他的儿子种鄂双目浸满血丝,

有些无力地扶住城墙,眼睛张合,疲惫到了极点。

种应安的手掌按在冰凉城砖上,指腹擦过砖缝里凝结的血痂,

那是三日前城头恶战留下的痕迹。

晨雾裹着寒意漫上来,

将远处东北二王的营寨笼成灰扑扑的一团,

隐约可见旌旗晃动,如同一群蛰伏巨兽。

“父亲,粮草只够撑二十日了。”

种鄂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城墙,

他伸手去探腰间水囊,却发现已经见底,

“纥骨部又占了三个粮镇,如今连野菜都快挖尽了。”

种应安望着城外枯黄原野,那里本该是麦浪翻滚的景象,

却因那场反常的大雪,只剩下成片冻死的青苗。

他想起昨日巡查粮仓时,军卒们分食掺着木屑的麦饼,喉间泛起一阵苦涩:

“让伙房把战马的料豆减半,先紧着伤兵和守城兄弟。”

“减半?”

种鄂猛地转身,甲胄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父亲,马都快站不起来了!若他们发起总攻,我们拿什么出城迎战?”

他的瞳孔里映着城墙下堆积的拒马木,

那些削尖的木桩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风卷着凉意扑在脸上,种应安睫毛结了层白霜。

种应安望着儿子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喉结动了动,却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目光越过种鄂,落在城墙下蜿蜒的护城河上,

曾经碧波荡漾的河水早已干涸,河底铺满冻僵的尸体,在晨雾中泛着青灰色的光。

“你看那边。”

种应安突然抬手,指向视线尽头营寨最前方的辕门,

“昨日黄昏,他们新竖起了十座了望塔。”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他们不急着攻城,而是打算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赤林城虽然是坚固的九边重镇,

但敌人不是在北面,而是在西边与南边,

如此...坚城反倒成了我们的桎梏。”

种鄂顺着父亲的手指望去,了望塔的轮廓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塔顶飘扬的旗帜上,狼头徽记依稀可见。

“他们要截断我们最后一条汲水道?”

种应安沉默着点了点头,掌心血痂被城砖磨得生疼。

汲水道是赤林城最后的命脉,

一旦被切断,

等待他们的将是比缺粮更可怕的绝境。

“派人去把城中所有的陶罐都收上来,”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从今天起,连马尿都要收集起来。”

种鄂瞪大了眼睛,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断。

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地冲上城墙,手中的战报被血水浸得模糊不清:

“大人!雍州...雍州的援军...是假的!

他们与纥骨部...”

话音未落,人已栽倒在地。

种应安弯腰捡起战报,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靴子落地后,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罢了罢了,西军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靠自己...”

种应安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身形,长叹了一口气,

他挥了挥手,示意亲卫将他拖走。

种鄂望着父亲颤抖的身影,喉间像塞着棉絮。

城墙下传来伤兵的呻吟,混着远处敌军营寨传来的号角声。

他突然想起年前,跟着父亲巡视城防,

那时赤林城的护城河倒映着青天,将士们的笑声能惊飞白鹭,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大乾将要中兴,将要将北方的敌人彻底打趴下。

但现在,局势变得太快了。

“父亲,我们...”

种鄂的声音被呼啸的北风撕成碎片。

种应安背对着他,苍老的脊背弯得像张拉满的弓。

甲胄凝结的血渍在阳光下泛着暗红,如同爬满了无数蜈蚣。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城砖上,惊起几只黑色的蚂蚁。

“二十年前...”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带五千骑兵突袭西南土司军寨,那时...”

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某种酸涩哽住了喉咙,

“西南...也不知咱们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到那里...”

种鄂望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

突然觉得眼前老人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西南擎天,

微风卷起薄雾,扑在他们脸上,

种鄂分不清落在睫毛上的是水汽还是父亲未落下的泪。

“我们突围。”

种应安突然转身,眼神里燃着两簇暗红的火,

“今夜子时,分出五千精锐,从东门佯攻,主力从南门...”

“父亲!”

种鄂猛地抓住父亲的手臂,

“南鞭是纥骨部的精锐!京城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情况,还有...”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

“军卒们已经士气低迷,饭都已经吃不饱,现在突围...无异于送死啊。”

“而且,这硕大的赤林城,乃是西军用血、用命守下来的,

就这么白白地交出去,孩儿心有不甘!”

种应安却在转身时踉跄了一下。

他扶住城垛,

“现在还能怎么办?”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

“等着雍州那群狗贼来分食我们的尸体?”

城墙下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马嘶,种鄂循声望去,

只见几名军卒正用匕首割着一匹死去战马的肉,

暗红的血渗进土地,很快凝结成块。

“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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