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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卷 勘皮靴单证二郎神(第3页)

翻来覆去,一片春心按纳不住。自言自语,想一回,定一回:“适间尊神降临,四目相视,好不情长,怎地又瞥然而去?想是聪明正直为神,不比尘凡心性,是我错用心机了!”

又想一回道:“是适问尊神丰姿态度,语笑雍容,宛然是生人一般。难说见了氏儿这般容貌,全不动情?还是我一时见不到处,放了他去?算来还该着意温存,便是铁石人儿,也告得转。今番错过,未知何日重返!”好生摆脱不下。眼巴巴盼到天明,再做理会。及至天明,又睡着去了,直到傍午,方才起来。当日无怀无绪,巴不到晚。又去设了香案,到花园中祷告如前:“若得再见尊神一面,便是三生有幸。”说话之间,忽然一声响亮,夜来二郎神又立在面前。韩夫人喜不自胜,将一天愁闷,已冰消瓦解了。即便向前施礼,对景忘怀:

“烦请尊神入房,氏儿别有衷情告诉。”二郎神喜孜孜堆下笑来,便携夫人手,共入兰房。夫人起居已毕。二郎神正中坐下,夫人侍立在前。二郎神道:“夫人分有仙骨,便坐不妨。”

夫人便斜身对二郎神坐下。即命侍儿安排酒果,在房中一杯两盏,看看说出衷肠话来。道不得个:

春为茶博士,酒是色媒人。

当下韩夫人解佩出湘妃之玉,开唇露汉署之香:“若是尊神不嫌秽亵,暂息天上征轮,少叙人间恩爱。”二郎神欣然应允,携手上床,云雨绸缪。夫人倾身陪奉,忘其所以。盘恒至五更,二郎神起身,嘱咐夫人保重,再来相看。起身穿了衣服,执了弹弓,跨上槛窗,一声响亮,便无迹影。韩夫人死心塌地,道是神仙下临,心中甚喜,只恐太尉夫人催他入宫,只有五分病,装做七分病。间常不甚十分欢笑,每到晚来,精神炫耀,喜气生春。神道来时,三杯已过,上床云雨,至晓便去,非止一日。忽一日,天气稍凉,道君皇帝分散保宫秋衣。偶思韩夫人,就差内侍捧了旨意,敕赐罗衣一袭、玉带一围,到于杨太尉府中。韩夫人排了香案,谢恩礼毕,内侍便道:“且喜娘娘贵体无事。圣上思忆娘娘,故遣赐罗衣玉带,就问娘娘病势已痊,须早早进宫。” 韩夫人管待使臣,便道:“相烦内侍则个。氏儿病体只去得五分。全赖内侍转奏,宽限进宫,实为恩便。”内侍应道:“这个有何妨碍。圣上那里也不少娘娘一个人。入宫时,只说娘娘尚未全好,还须耐心保重便了。”韩夫人谢了,内侍作别不提。到得晚间,二郎神到来,对韩夫人说道:“且喜圣上宠眷未衰,所赐罗衣玉带,便可借观。”夫人道:“尊神何以知之?”二郎神道:“小神坐观天下,立见四方。谅此区区小事,岂有不知之理?”夫人听说,便一发将出来看。二郎神道:“大凡世间宝物,不可独享。

小神缺少围腰玉带。若是夫人肯舍施时,便完成善果。”夫人便道:“氏儿一身已属尊神,缘分非浅。若要玉带,但凭尊神拿去。”二郎神谢了。上床欢会。未至五更起身,手执弹弓,拿了玉带,跨上槛窗,一声响亮,依然去了。却不道是: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韩夫人与太尉居止,虽是一宅分为两院,却因是内家内人,早晚愈加提防。府堂深稳,料然无闲杂人辄敢擅入。但近日来常见西园彻夜有火,唧唧哝哝,似有人声息。又见韩夫人精神旺相,喜容可掬。太尉再三踌蹰,便对自己夫人说道:“你见韩夫人有些破绽出来么?”太尉夫人说道:“我也有些疑影。只是府中门禁甚严,决无此事,所以坦然不疑。今者太尉既如此说,有何难哉。且到晚间,着精细家人,从屋上扒去,打探消息,便有分晓,也不要错怪了人。”太尉便道:

“言之有理。”当下便唤两个精细家人,吩咐他如此如此,教他“不要从门内进去,只把摘花梯子,倚在墙外,待人静时,直扒去韩夫人卧房,看他动静,即来报知。此事非同小可的勾当,须要小心在意。”二人领命去了。太尉立等他回报。不消两个时辰,二人打看得韩夫人房内这般这般,便教太尉屏去左右,方才将所见韩夫人房内坐着一人说话饮酒,“夫人房内声声称是尊神,小人也仔细想来,府中墙垣又高,防闲又密,就有歹人,插翅也飞不进。或者真个是神道也未见得。”

太尉听说,吃那一惊不小。叫道:“怪哉!果然有这等事!你二人休得说谎。此事非同小事。”二人答道:“小人并无半句虚谬。”太尉便道,“此事只许你知我知,不可泄漏了消息。”

二人领命去了。太尉转身对夫人一一说知:“虽然如此,只是我眼见为真。我明晚须亲自去打探一番,便看神道怎生模样。”

挨至次日晚间,太尉徐唤过昨夜打探二人来,吩咐道:“你两人着一个同我过去,着一人在此伺候。休教一人知道。”吩咐已毕,太尉便同一人过去,捏脚捏手,轻轻走到韩夫人窗前,向窗眼内把眼一张,果然是房中坐着一尊神道,与二人说不差。便待声张起来,又恐难得脱身,只得忍气吞声,依旧过来,吩咐二人休要与人胡说,转入房中,对夫人说个就里:

“此乃必是韩夫人少年情性,把不住心猿意马,便遇着邪神魍魉在此污淫天眷,决不是凡人的勾当,便须请法官调。你须先去对韩夫人说出缘由。待我自去请法官便了。”夫人领命。

明早起身,到西园来,韩夫人接见。坐定,茶汤已过,太尉夫人屏去左右,对面论心,便道:“有一句话要对夫人说知。

夫人每夜房中,却是与何人说话,唧唧哝哝,有些风声,吹到我耳朵里。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夫人须一一说,只不要隐瞒则个。”韩夫人听说,满面通红,便道:“氏儿夜间房中并没有人说话。只氏儿与养娘们闲消遣,却有甚人到来这里!”

太尉夫人听说,便把太尉夜来所见模样,一一说过。韩夫人吓得目睁口呆,罔知所措。太尉夫人再三安慰道:“夫人休要吃惊。太尉已去请法官到来作用,便见他是人是鬼。只是夫人到晚间,务要陪个小心,休要害怕。”说罢,太尉夫人自去。

韩夫人倒捏着两把汗。看看至晚,二郎神却早来了。但是他来时,那弹弓紧紧不离左右。却说这里太尉请下灵济宫林真人手下的徒弟,有名的王法官,已在前厅作法。比至黄昏,有人来报:“神道来了。”法官披衣伏剑,昂然而入,直至韩夫人房前,大踏步进去,大喝一声:“你是何妖邪!却敢淫污天眷!不要走,吃吾一剑!”二郎神不慌不忙,便道:“不得无礼!”但见:

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弓开如满月,弹发似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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